过道里的老座钟指向十点半时,我在二楼的露台吹风。四十多分钟前我和聂亦从前园回来,吃过晚饭各自回房洗漱,然后他睡了我醒着。
今晚有很明亮的月光,月桂湖波光粼粼,像一块织了银线的黑色丝缎,柔软地铺在安静的景区中。身在湖中的孤岛上,看不清湖边遍植的月桂和枫树,林木都化作一排排黑色的影子,中间透出一些暗淡的灯光,像是黑黢黢的地宫里长明不灭的人鱼膏。
我想起有天晚上我妈到工作室来看我,我们一起坐在窗边喝茶。
我的工作室位于本市金融中心双子楼其中一座的第四十层,从窗户望出去,半个S城的霓虹夜都能尽收眼底。我妈看得直皱眉,和我抱怨,说古时候提起夜色,有月照花林皆似霰,有江枫渔火对愁眠,还有夜半钟声到客船,美、安静、忧郁,激起人无限遐思,如今城市的夜晚却简直不能看,越来越和情思这两个字沾不上边,楼宇高大,霓虹闪烁,人群喧嚷,惹人讨厌,幸好我们家不住城里,尚可忍耐。
为了我妈的诗人情怀,我们一家人在郊区一个半山腰上住了整整二十多年,那地方美、安静、忧郁,能激起人无限遐思,且蛇虫鼠蚁充裕,交通异常艰难……一直艰难到最近——听说下个月市政规划打算在山下两公里外修一个巴士站。
我活了二十三年,都不太能明白我妈的这份情怀,今晚却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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