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恩。我送他们最后一程。”
晚风悲凉,绵延不绝的长歌响彻在三十里胡杨林中。随着哀歌阵阵,一具具被草席包裹的尸身被抬进新冢之中。
海月走在最前面,神情没有丝毫起伏。在这短短数月之中,她总共经历了三场大规模的葬礼。
这些年轻的生命,本该拥有更好的将来,如今却只能与一席蒲草,一捧黄土和这彻夜悲鸣的响沙为伴。
海月扬起头,颤声道:“下葬。”
英雄枯骨,叶落他乡。
还好有人记得,有人会一直记得他们。
回到了营地,海月刚想回到住处歇息,却抬头看见只见两列齐整的队伍站在两边迎接她,场面十分宏大。
海月挑了挑眉,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,看着两个军官模样的人朝她走了过来。
看样子,倒很像是江央坚赞曾经提起过的那两人。
那走在前头的容貌俊朗,脸上始终带着爽朗疏旷的笑容,看起来颇为平易近人。只是他虽体格宽厚,但貌似病态,在一众强壮黝黑的西洲军队里,显得有些异类。而走在他身边壮汉,虽长相有些凶悍,却时不时转头看他一两眼,像是有些担忧。
他们走近了,海月便眯起眼睛来,唇边也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。尤其是看见那壮汉眼睛里的敌意时,她脸上的笑竟愈发明显了些。
那先头的年轻军官走上前来,热情道:“在下西营左卫将军洛桑达瓦,这位是我的同僚,西营右卫将军德吉梅朵。”
洛桑正低头说着话,却见自己的伙伴没有半点回应,不由地一急,伸出胳膊肘去捅了梅朵两下。只见那家伙盯着海月看了半晌,低声冷哼了一句:
“哼,女人。”
他这样说着,鼻腔里也带着些许不屑的气息,不情愿地向景唐行了礼之后,脸便别到了一旁。
洛桑咬牙恨恨地看了他一眼,随即用流利的汉话道:“梅朵有些粗莽,请大统领勿怪。”
海月并不在意,笑了回了礼道:
“将军的汉话说的很不错。”
“只是跟着赞普学过一二,能应付一些日常用语罢了。各位里面请罢。”
众人进帐落座,只见洛桑热情地将自己手下的参将副将介绍给众人,最后眼睛落在云顿桑奇身上,笑道:
“早就听闻乌斯藏最出名的云顿铁骑,乃是天下无可与之抗衡的骑兵。不知日后能否有幸能领教一二?”
一向嬉闹惯了的云顿桑奇如今竟乖乖巧巧地坐正,眼神求助一般地望向海月。
海月无奈地笑了笑,道:
“将军言重了,何来领教二字。日后长城军归属贵军,自然要一同训练。”
德吉梅朵听闻云顿铁骑四字,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,他好奇地竖起一只耳朵,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。
海月见他一副想加入却又要端着面子的模样,忍不住暗笑了两声。她眼珠一转,朗声道:“不如换个日子,我们来比试比试如何?”
洛桑欣然同意:“不如明日待大统领将息过来了,便教梅朵手下的骑兵与云顿铁骑决一高下。”
海月笑道:“甚妙。”与此同时,故意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德吉梅朵。
梅朵见她虽含着笑意,眼中却分明带着挑衅。再加上他不懂汉语,气急攻心,立刻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,如小媳妇一般气得跳脚。
“洛桑你又说什么坏话了?你怎么每天都喜欢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?”
洛桑无奈地说道:“我没有讲你的坏话,只是怕将军听不懂太复杂的西洲话。”
“你个洛桑,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不懂汉语!你瞧不起武夫!以后我没你也能打好胜仗!”
众人礼貌的笑容落在他眼里,倒像是看他笑话。见状,德吉梅朵更生气了,干脆甩手走出了营帐。
“梅朵将军倒颇有些稚气未脱。”海月笑道。
“大统领见笑了。梅朵他没别的缺点,就是这脾气实在有些大。”
“这样的性子倒是很好,直来直去,也从不遮掩。”
洛桑笑着点头称是,随即转头命令手下将晚餐端了上来。
不一会儿,一盆盆鲜嫩的羊肉便被摆上桌案。鲜嫩的羊肉被烤的金黄,偶尔有几滴油顺着肉块的纹理滑落盘中。既然是全羊宴,便少不了象泉人最爱喝的葡萄酒。
海月举杯笑道:“早上方才听闻洛桑将军烤的一手好肉,没想到今日便有机会大快朵颐。”
洛桑赶忙将酒杯举起,谦逊道:“我烤肉的方子简单,特使和将军不嫌弃这膻味便好。”
景唐淡淡看了她一眼,海月抖了一抖,只硬着头皮稍稍啜了一小口便放下了酒杯。
景唐见状,这才笑道:“这黄羊在中州极为难得,多谢将军盛情款待。”
洛桑高兴道:“若贵使喜欢,便请多用一些。”
吃到末了,洛桑却起身将那未动的羊肉整盆拿起来,递给自己的侍卫,笑道:“把这一份热一热,给梅朵将军送去。他生了半天气,想来也该饿了。”
众人也哄堂大笑,一时间其乐融融。
饭后,部下将碗碟撤去,他们众人便开始商讨新的布防和训练章程。
景唐不善于此,便闲坐在一旁静静听着。海月取出前几日休养的时候画的草图,摆在桌上,逐一为众人讲解。她所预先定下的据点和岗哨依然是基于长城军原本的人数而定的,如今有了江央坚赞的西营先锋军,她所要考虑的布防范围便要扩大几分。她取出一支炭笔,一边在草纸上修改讲解着。
洛桑点着头道:“大营以北以东的防线便按照将军所说的办,只是——这里。”
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地图,停留在在西北的黑沙漠里。海月侧脸扫了他一眼,只见他脸色有些微沉,语气也有些迟疑。
“将军担心楚马国的军队?”
海月抬起头,认真地看着他。洛桑见她直接开口,竟如释重负道:“是。虽说楚马已背弃盟约已有四十多年,但依旧有许多拥护王族的军队。不过,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。”
海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询问,便不自觉地看向了景唐,试图从他那里寻求帮助。景唐没有说话,只递给她一个温和而肯定的眼神。
不知为何,海月竟稍稍安静了下来,目光注视着洛桑,仔细询问道:“他们上一次出来的时候,是何时?”
洛桑被她温和的目光打动,不再遮掩,轻声道:“十年前。自从四百年前,伟大的天赤赞普率领黄金甲将楚马人赶回北方大漠,各国对他们皆处处提防,所以他们便再也没能出来过。一直到十年前古格王城的那场叛乱。”
他犹豫了片刻,还是开口道:“十年前,内大臣索朗蒲河叛变,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