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是……”信使捧着信的双手微微颤抖着。
他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,声线竟带上一丝近乎变态的兴奋:“那……你把范仲和李思的人头拿来给我,我就接受招安,如何?”
信使的肩膀抖得愈发厉害,他奋力地抑制着内心的恐惧,却依旧低着头,双手将一封信高高地举过头顶。
男子终于有些倦了。他站起了身,走到信使面前,眼睛向下瞥了一眼。
果然,是大明皇帝的朱印。他冷哼了一声,眼中陡然生出一丝狠厉。只见寒光一闪,那信使的喉咙便被如纸一般的利刃划出了一道伤痕。待他反应过来时,也只能伸出手死死地捂着脖子躺倒在地上,颇为无力地挣扎许多下,便死了。信使的鲜血殷在那封御笔亲书的诏书上,显得格外扎眼。
至于“两军交战,不斩来使”这件事,在他龙鹰王褚律这里,是行不通的。不仅是这件事,其他任何合乎常理的事,在他这里也统统行不通。
“连守将的人头都没有,这招安丝毫没有诚意。”他连正眼也不看那具尸体,只顾拿出手帕将宝剑上的血污擦去,重新插回剑鞘之中。
大帐里的副将和侍卫都不敢接话,只有几个士兵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将尸体抬走,又迅速地将血污清理了干净。
“王上,楚将军在东平又多耽搁了些时日。说是跟象泉王的人马打了一仗,损失惨重。”
褚律重新坐回椅子上,眉头一皱道:
“怎么回事?”
“楚将军追赶一支异军,追到了象泉北境。还与他们打了两仗,都输了。”
“那支队伍有多少人?”
“不足两千。”
褚律挑了挑眉,道:“只两千人都打不过?楚正奇是又派他那傻侄子去了么。”
“头一次是派宛昭小将军去了,折损了五千精兵。第二次倒是打赢了,可半路杀出来象泉王的人马,便又输了。”
褚律的脸色显然变了变,又道:“原来本王说过的话他一向只当耳旁风的?如今既然招惹了象泉王,他楚正奇就别来双城了,只给本王守住西境门户!”
副将双膝一软,忙道:“是,属下这就去回信……只是,若没了楚将军的骑兵,打这双城恐怕…...”
褚律斜眼看了他一刻,道:“你是说我八十万龙军踏不破他区区一个双城?”
“属下不敢。龙军有王上带领,必然势不可挡,直捣燕京。”
褚律冷哼一声,道:“你写信时叫他不可冒进,务必守住三关。”
“是。”
副将刚刚退出大帐,马上便又有人前来送信。
“报——王上,西宁卫王府来信。”
一听“王府”二字,褚律脸上的阴霾竟一扫而光,甚至带了些许孩童一般的雀跃。
“快拿上来。”
见状,那信使丝毫不敢耽搁,连忙将信件呈上。
纵使这褚律颇为残暴,但他有一处软肋是绝不能触碰的,那便是如今的龙鹰王王妃,檀蒙。
这位青海第一美人,自打褚律还未起势便常伴其左右。
传言这位王妃为人温婉贤淑,是一位极好的贤内助。
然而从古至今,身为帝王,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。就像一匹百战不殆的猛兽,可是一旦有了软肋,就如同将最致命的弱点公之于众。
褚律拆开信封,一丝熟悉的香气便立刻溢了出来。他的唇角浮上一丝温和的笑容,一行一行看下去,眼里的温柔几乎快溢了出来。他的手下自觉地退出了营帐。
谁若敢在这个时候将这头凶猛的老虎从温柔乡里唤醒,谁就得承受它最致命的一击。
远处的双城之中,守将李思站在城墙之上,望着远处漫山遍野的营帐,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。援军未到,燕京却率先发来一封招安诏书。
李思狠狠地握紧了拳头,这简直就是自取其辱。
果然真的没有办法了吗。李思看着士气不高的双城守军,心里隐隐有些作痛。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多月,依靠着双城绝佳的地理位置和临潼的军事支援,成功抵挡住了颉莫叛军两次大规模的进攻。
可是如今朝廷的后备军力实在不足,援军也变为了遥遥无期的奢望。
然而李思不知道的是,就在这个危急关头,一封如及时雨一般的书信已经成功抵达了燕京城。
已经与朝廷失去联系四个多月的白狼镖队,终于有新的消息传入了京城。
这个消息无疑是最让人振奋的。大明皇帝命人当朝宣读了景唐的信报,随即准备了向象泉国借兵三十万的国书和一封委任诏书,一并交于了曾铭侍卫。
曾铭只在京中停留一天,办完景唐委托的事情后,便拿着海月的书信,前往位于燕京以西的祭酒镖局。
即使时值战乱,各个行当皆日渐萧索。而祭酒镖局如今的景象,仍旧让曾铭有些讶然。
这曾在风雨中矗立百年的镖局,如今门可罗雀,只剩几名负责洒扫的小童子站在门前。
即使生意惨淡,可这儿的人看起来竟没有丝毫颓靡。当人们听说他带着白狼镖队的消息来了,皆面露喜悦地将他迎进了门。
一想到自己即将带给他们的是一条再坏不过的消息时,曾铭的心里边像窝了一团乱麻一般。
他终于见到了那位祭酒镖局掌门项邵狄。他不敢直视老者的目光,垂眸一字一句地将白狼镖队遇袭的消息告诉了项邵狄。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跪坐在原地僵了许久,引得曾铭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,却看见老人愣愣地看着他,眼角仍残留着两行浊泪。
曾铭见状也是鼻尖一酸,只得出言安慰道:“少镖头十分尽力,想来不需多少时日便能重振镖队。”
只见老者长叹了一声,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他喃喃道:“天下第一镖师已死,白狼已灭,祭酒镖局也不会再有重振的一天了。”
曾铭知他伤怀,也不便再多说什么,只得将海月准备好的名册轻轻搁置在了老者的桌案上。
老者没说什么,见他要走便一路亲自将他送到了山下。到临别时,老人将一块玉佩赠与曾铭,请他代为交给海月,随即便飘然离去。
曾铭看着他离去的身影,忍不住感慨异常。
这堂堂一代宗师,百年基业,终究是在这乱世战火之中悄然湮灭了。
也不知剩下的人,会否结束这一切呢。
天地空悠,万物无声。这天地间,恐无人知其答案。
第36章 往昔羁绊
海月在床榻上休养了许多时日,景唐才允许她下床走动,却规定了她只能在附近的走廊上活动。因为海月身上的伤势实在太重,任何一点小小的差错都有可能将她再次送回濒死的边缘,景唐便替她拦下了所有前来探视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