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就忘记了艰苦年代。施瓦伯格吃着他那份面包,他很珍惜食物,因为他不是幸运儿……他品尝过挨饿的滋味。
幸运儿躲在角落,但那头金发出卖了他。在德国,金发不算太稀罕,可大部分金头发都像黄色的稻草,而非这种美丽的、金子一般发光的颜色。昆尼西埋头吃着沙拉,餐盘里还放着小面包。他带了保温杯,里面大概是费恩斯为他准备的甜腻腻的水果茶。
下午,工作让施瓦伯格暂时忘记了幸运儿。不过幸运儿自己却撞上门来,当昆尼西走进办公室,施瓦伯格才想起来,他让昆尼西上礼拜写份数据的说明。打印的字体大小适中,墨色均匀,用了两枚订书钉,放眼望去也没有标点错误——事实上,昆尼西本来就很少犯错。“挺好的,”施瓦伯格说,“进步显著,我就说你能做到的,卡尔。”
“您还有其他事情吗?”昆尼西说。
“唔……”
昆尼西看到了那束花,目光在花朵上流连了几秒。“不错吧?”施瓦伯格笑道,“特别的颜色。”
“香槟色。”
“不好意思?”
“这种颜色……香槟色。”
“香槟色?”施瓦伯格抽出一支花,仔细端详,“我一直管这颜色叫橙色。这么说,是比橙色要浅,更有光泽。你家有花园的吧?”
“有。”
“你会种花?”
昆尼西摇了摇头。
“你看起来也不像会做这种粗活的样子。”
“我不擅长园艺。”
难得主动反驳一次,施瓦伯格把花插回去。幸运儿绝不会允许他的花园长满杂草,既然他不擅长,那做这份活计的园丁定然就是那一个。“香槟色,唔,我对色彩不太敏感,”施瓦伯格露出一个假笑,“毕竟我不是你——听说你们——”他咬重了“你们”,“——你们擅长分辨色彩。法国的时尚人士,很多都是你们的人。”
昆尼西白皙的脸泛起一层薄晕,像喝了几杯香槟酒。生气了,施瓦伯格在肚里大笑,“抱歉,”他举起手示意,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,“我没有歧视的意思……我喜欢法国人设计的衣服。”
这天夜里,施瓦伯格久违地开了瓶酒。香槟,金色的酒液涌出细小的气泡,微醺的感觉令人陶醉。他怎么会因为赫尔曼那个白痴而不舒服呢?简直太滑稽了。世上有趣的人和事那么多,多到他忙不过来。他甚至打开电视,新闻没别的,国内、国外,总归没什么好事情。苏联的集体医疗,施瓦伯格听到一句,“哦。”他冲虚空摇晃酒杯,“干杯!……祝你早点下地狱。”
“即使人们……不再忠诚,我们依然忠诚。”
他唱了一句,随后闭上了嘴。音符在胸口鼓胀,痒痒的,他拍了几下,又唱了一句,“请相信我们……如同相信德意志的橡树和日月……”
“香槟色。”施瓦伯格看向花瓶。花儿低下了头,花瓣边缘微微卷曲。美丽的颜色,他想,等他买了房子,就让园丁种一园子香槟色的花。
啊,香槟色!愿上帝保佑这种颜色。施瓦伯格扔掉酒杯,趁着醉意将手伸进睡衣下方。这次他成功了,沉寂已久的下身有了动静,他在新闻嘈杂的背景声中获得了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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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
1949
冬季太漫长了。最冷的那几天,阿廖沙在饥饿中如同昏迷。他躺在黑暗中,迷迷糊糊地做梦。梦境中充满了鲜艳的色彩。春天,他在山间奔跑,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花朵。西伯利亚的花太少了,在这个偏远的矿场,他只见过几朵小小的野花。
伊万诺夫在唱歌。
“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,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。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,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。”
讨厌的歌,讨厌的调子。阿廖沙蜷起腿。新的梦中,他开着心爱的虎式坦克,碾过无数苏联人的尸体。履带碾过,鲜血浇灌的泥土就长出嫩芽。很快,大地铺满了血色的花儿。他振奋向前,要将所有地方都染上这种颜色。
伊万诺夫给阿廖沙吃了一块面包。一块真正的面包,而不是硬邦邦的、变质的面包。阿廖沙贪婪地吃着,往肚子里灌水。他暂时清醒了。伊万诺夫等着他的道谢,于是他说,“谢谢,伊万内奇。”
“要是秋天把你吊起来,现在我就有肉吃了。”伊万诺夫说,打个哈欠,横在床上唱歌。他歌唱花楸木的白花,火车、汽笛和大雁,三个年轻人在花楸木下相望。“你喜欢花吗?”伊万诺夫突然问。
“喜欢。”阿廖沙躺在他身边。伊万诺夫瘦削的身体在黑夜中像一座山,他依靠着这座山,汲取热量。
“我也喜欢花。”伊万诺夫听起来很困了,“等到了春天,我就盖间房子……种上花……”
他打起了鼾,沉浸在安宁的梦中。
13 - 房子
春天来了,伊万诺夫开始筹备修一座房子。“这地方实在太破了,”他洪亮的大嗓门震得玻璃嗡嗡作响,“是吧!我就觉得这里太破了……不会有女孩愿住这种屋子!别说她们啦,我也喜欢城里的楼房!”
冬天太难熬了,阿廖沙瘦得皮包骨头。他坐在一张粗糙的木头凳子上,学着缠毛线球。乌里扬诺夫路过办公室,靠在门边瞅了他一会儿。阿廖沙低头缠毛线,假装没看见他。
“哟,”这个庸医又满身酒气,“阿里克要盖房子,你晓得吧?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听说盖房子的时候,地基里填个人,就能保证房子不倒。你说把谁填进去比较好?”
阿廖沙缠好了一个毛线球,继续缠另一个。伊万诺夫见天犯病,一会儿要求为他编织帽子(“要厚实一点!帽檐能扯下来遮住耳朵!”),一会儿要什么新桌布(“要花边的那种!什么花边?我他妈哪里知道……你不是假娘们吗?你看着办!”)。他还颐指气使,命令阿廖沙学会某种钩针花样,给收音机织一条“漂亮的毯子”。他还不可理喻地要求阿廖沙用毛线织一个“水壶保暖套”,天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。“要是你织出来,我就给你搞块肉吃。”伊万诺夫说,“你很久没吃肉了是不是?你肯定特别想吃肉。”
“还不理人呢!纳粹分子……”乌里扬诺夫咕哝着离开了。阿廖沙缠完毛线,时间正好到了中午。他清洗土豆,给伊万诺夫准备午餐。时钟当当敲响,那家伙大踏步出现了,汗流浃背,一进门就把沙普卡帽丢到阿廖沙胸口。
“热死了!”他气势汹汹地奔向那锅炖菜,“好香!——你没往里下毒吧?”
“没有,伊万内奇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伊万诺夫坐到桌前,用大手扇风,“你要是毒死我,苏联人民就会宰了你,把你的肠子缠到树上。今天我砍了两棵树,不过我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