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回用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憎恶和仇恨看向粟珺妍。
粟珺妍被他看得有一瞬间的心慌,又说了句:“你瞪我干什么?”得不到回应,她转头问陆骁,“所以他是谁?”
157.
燕回不太说得清自己看到粟珺妍之后,心底究竟是恨多一点,还是对往日那段不太体面的过去的遗憾多一点。
他也曾很多次回想到自己赴死的那天,回想当初为什么会如此大意地被粟珺妍算计。
一开始得知蔡正义是粟珺妍安排的人时,他也想过置之不理,可为什么最后却做出了一个愚钝不堪的决定?
燕回心底不禁苦笑,也骂自己蠢。
过去,陆骁从未让他在和粟珺妍的对峙中得到过优待。
粟珺妍出现以后,陆骁的偏爱都是给这个女人的,他的所有委屈所有狼狈都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变得有口难言。
所以当初的他蠢笨地想,如果那一次,粟珺妍雇人伤了他,他是不是就能重新得到陆骁的心疼?如果陆骁看见他受了伤,是不是就会像过去那样,严厉地苛责他的同时也为他心软?如果陆骁知道粟珺妍是这样不懂规矩,是不是也会有一次为了维护他而责骂粟珺妍?
所有问题的答案在他死的那一刻都变得不重要了。
尤其在这一刻,他以燕回的身份重新回到陆骁的身边,自以为聪明或幸运地获得了陆骁的关照甚至温柔,结果却被他们的婚讯再次当头棒喝。
明将息的死是如此不痛不痒的一件事,甚至一年多以后,粟珺妍仍然是那个留在陆骁身边的人,他们恋爱多年,即将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。
燕回想,人都是有执拗的一面的,他所有的冥顽不灵都用在了陆骁身上,而陆骁所有的残忍却用在了他身上。
不管是过去,还是现在。
“他到底是谁?”
粟珺妍问出这句话时,燕回看向了陆骁,那一刻他也在想:我现在于陆骁而言,到底是谁?
过去粟珺妍这样问的时候,陆骁说,是弟弟。
如今呢?燕回心中冷笑,他想,陆骁,这次你会说什么呢?
然而陆骁好似根本没有把这种尴尬的场面放在心上,只是淡淡开口,说了句:“不重要。”
燕回的身子晃了晃。
但他有些倔强地没有挪开目光,依旧死死盯着陆骁。
“你的心思我可一点都猜不出来。”粟珺妍收回视线,回到陆骁身边坐着,她似乎接受了陆骁的答案,说,“我不会干涉你要在身边留什么人,但你也不能这样过分啊……这可是粟家的地盘,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带人回房间,不是要我难堪吗…?”
粟珺妍的眼神有些埋怨,但并没有生气。
燕回甚至在混乱的情绪中拨出一点清醒来想,粟珺妍似乎和过去比有一些变化。
以前她傲慢骄纵,所有仇视与敌意都不加掩饰地放在眼中,她知道陆骁会惯着她,所以恃宠而骄不可一世。
可今天的粟珺妍似乎收敛了些——她看上去依旧目中无人,但不再同过去那样,因为嫉恨而满身带刺,她现在镇定得有些不像她。
燕回暗自揣测,粟珺妍大抵已经清楚自己在陆骁身边不可替代的地位,所以早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没有安全感。
158.
“是我疏忽。”陆骁对封茳点点头,说,“带出去。”
他甚至没有看燕回一眼。
封茳走到燕回身边的时候,靠在他耳边小声说:“别说话,别做傻事,跟我出去。”
燕回有点想笑,最后还是跟着封茳走了。
迈出门的那一刻,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厅,粟珺妍倒在陆骁怀里,似乎正被陆骁安慰着,而陆骁的手轻轻拍着粟珺妍的肩膀,动作温柔的样子,让燕回想到了昨晚。
只是他已经没有几分钟前那种欢欣雀跃的感觉。
燕回发现自己没有因为这一幕而感到痛心或失望。
因为他从来就没有,也不敢,对陆骁这个人抱有希望,所以时至今日,他竟然也很难被再次刺伤。
第104章 敬你天下第一,敬你永不回头
159.
“我已经给你重新安排了房间,就在楼下。”电梯间,封茳突然打破沉默,“你身上……”他清了清嗓子,又说,“你身上的衣服待会儿也换了吧。”
燕回的视线有些呆滞,他看着一层层往下的楼层数,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。
封茳历来不是一个爱多嘴的人,但也不知为何,似乎对这个奇怪的小孩儿放心不下,好像不多叮嘱两句,燕回就会做出一些不好收场的事。
他心里犹豫了片刻,最后还是开口说了声:“别太放在心上,老板对你……还是不错的。”
燕回不自觉的挑了半边眉毛,所有浮躁杂乱的情绪已经被刚才那扇关掉的房门隔绝,现在他平静得有些不自然,带着自嘲亦或是麻木,说了句:“是不错。”
听到燕回的话以后,封茳感到心头有些闷堵,他又何尝不知道燕回在陆骁身上吃过的苦头,现在说这些安慰的话,听上去倒有些隔岸观火的冷漠了。
封茳不知道的是,燕回和他有相同之处——他们对陆骁都有绝对的忠诚——以至于即便在陆骁手中肝脑涂地,也无法畅快地说一句后悔。
“你……”封茳似乎还想说什么。
燕回开口打断了他:“我知道,不用多说。”
话音掷地,燕回忍不住回想起和陆骁重逢以后的种种。
第一次见面时,他在陆骁手上受伤,又和陆骁上床,第二次见面,陆骁为了秦骞将他一脚踹倒在地,紧接着又似乎心怀愧疚来安抚他。
后来的陆骁,也或多或少地在做着让燕回无法理解的事,但又不肯绝情到底,总时不时流露出一丝心软,让燕回误以为还有转圜之地,事实上早已身陷囹圄。
燕回很难用简单的心情去面对陆骁,也很难说陆骁对他究竟好在哪里——难道只是一些偶尔的温言细语,一个温柔得有些陌生的吻,就足以抹去这一切吗?
电梯门打开的时候,燕回跟在封茳身后出去,封茳为他引路,但燕回却一直低着头,险些撞在拐角的墙柱上。
封茳扶着他肩膀,问他:“还好吗?”
“嗯,”燕回扯了扯嘴皮,说,“可能没睡好。”
“那待会儿好好休息吧。”
封茳将他带进房间,站了一会儿,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,最后扯出个笑,几乎是柔声说道:“午饭和换洗的衣服,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,有什么需要你直接跟我说。”
“好,谢谢。”燕回的嘴唇早已抿得发白,显出些不健康的病弱,“不必担心,我清楚自己的身份。”
说出这句话之前,他在心里打了很久的腹稿。